香椿在春天发出新芽

 ●王印吉

　　故乡屋檐下的燕子，吵醒了冬眠了一秋的春天。暖和的春风里，氤氲着浓郁的香气。这香气，是多么熟悉，多么亲切！

　　抬眼仰望，院子西北角赤裸着身躯的香椿树枝头，燃烧着一团团火焰。

　　那不是火焰，而是一簇簇清香四溢、鲜红似火的香椿芽。

　　故乡是个草莓遍地、香椿满院的地方。“大庄”这个通俗平实的名字，是外界对故乡的称谓。还在我很小的时候，爷爷就在院子一角种了棵香椿树。

　　春天，肥胖的香椿芽长得惹人的时候，奶奶就举着椿钩，站在椿树下，瞅准适合采摘的椿芽，把椿钩伸向椿芽根部的节疤处，套稳，双手合力一扭，椿芽就齐整地被折断，像被猎手击中的斑鸠，劈里啪啦从空中翻滚着飞落地上。采了椿芽，奶奶拿几苗给我，要我拿回家让母亲炒吃，她自己留几苗，她和爷爷老两口分享。

　　新鲜采摘的香椿，用水煮熟，切细，放适量油辣椒、盐巴、酱油等调料凉拌后，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下饭菜。要是能与腊肉或云南宣威火腿、浙江金华火腿一道爆炒，那味道更是美不可言。用菜籽油将洗净切短的香椿炸成椿油，用来做各种凉拌菜，或者吃米线、卷粉、面条时的调料，味道也十分独特。只是在我记事时，香椿炒腊肉、炒火腿和炸椿油，都显得奢侈了，普通人家，大都敢想而无能力为之。

　　我18岁走出故乡步入军营后，春天采摘香椿时，只要条件允许，我都会不辞辛劳，远涉数百里踏上故乡的土地，回到母亲身边，一是看望亲人，二是美美地吃上几顿母亲炒的香椿。这时，香椿炒腊肉、炒火腿、炸香椿油，已经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事。

　　我吃够了香椿炒腊肉，要离家时，母亲都会炸一罐头瓶香椿油，让我带到部队慢慢与妻子和女儿一同享用。

　　如今，爷爷、奶奶先后走了。父亲也走过了人生的最后驿站，长眠于故乡后山的栗树园。唯有年近八旬的母亲独自在家，与老房子为伴，与香椿树为伴。每逢春暖花开，香椿发芽，母亲总记挂着我这个她惟一的远在他乡的游子，盼我携妻子和女儿回去吃她做的香椿炒腊肉。我心中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故乡的香椿，想起终日与香椿树相伴的母亲。

　　春天姗姗来迟，香椿发芽了，一撮撮，红艳艳，如火苗，微风拂来，轻轻在枝头舞蹈。在这美好的时节，我得想办法带妻子和女儿回故乡一趟，与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一道品尝香椿炒腊肉。和母亲说说话，叙叙旧。同时，到村子背后的栗树园，给安息在那里的爷爷、奶奶和父亲磕个头、烧炷香，给他们坟上添把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