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杨丛
春节前，老家山村的喜宴扎堆一般冒了出来，有杀年猪的，有结婚的，也有新屋庆典的，好不热闹。可多年没回乡的我发现，在浓浓的欢庆中，少了儿时熟悉的点缀与气味。
在我的记忆里，要办喜宴的当天，一大清早，按照管事的安排，呼朋引伴的小伙们从后山挑来新鲜松枝，就着硬木架子，在场院里搭建起松棚，这几架松枝棚，顿时让寒冬平添几分生机和绿意。在松棚下，如果是杀猪宴，屠夫们就在案桌上操刀弄斧，将宰杀后的年猪砍切分类，准备着待客的食材；如果是婚嫁喜事，这里就是“招待第一站”，迎接亲朋、记挂“人情”，欢笑四处飘飞……
那时，村庄经济落后，尤其是大宴酬宾，餐桌更为紧缺。喜宴时分，打谷场上，帮厨打杂的姑娘们抱来绿松毛，玉手轻抖，抖落一片绿云，铺成一摊摊松毛“餐桌”；小伙子们则脚手利落地端来托盘，摆上一碗碗清新的乡村菜肴。于是，嗅着松毛与菜饭的清香，简朴而隆重的喜宴欢欢乐乐开了场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喜宴一天天稀落，迎年的甜米酒也悄然出场了，这是专用新鲜松毛捂出来的。松毛捂米酒也是故乡特有的米酒酿制法。这一手法运用甚是奇妙，虽是常见的米酒食材，可酿出的米酒特别香甜柔软、可口诱人，是村人远客酷爱的春节美食。闲暇饭后，我们小孩又多了一份口福，个个如小馋猫一般，不时来上一碗或偷上几勺，松香味的甜米酒是一份香甜柔软的欢乐。
年终于款款地来了。大年夜，我们兴高采烈地抱来新鲜松毛，把堂屋地板铺成满屋或半屋的松毛席，再摆上祭祀后的“八大碗”，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吃起年夜饭。红烛高照、香灯摇曳、绿席相衬、松香满堂，热闹而吉祥、生动而温馨。真是一幅别致的山乡年夜图！
吃饱喝足，年夜饭撤去，柔软、舒适的松毛席引发了我们撒欢的兴致。于是，兄弟姐妹们叽叽喳喳地在绿席上，或翻筋斗，或摔跤，或做游戏，或甩扑克。堂屋不大，吵闹刺耳，向来严厉的父亲此时却非常宽容，只是再三提醒：“别撞伤了。”眉里眼里，满是平常少见的慈爱和欢喜。
过了小年，松毛席渐渐变得干枯泛黄，我们仍沉醉在年的欢闹中，可母亲冷不丁地将松毛卷出去，扭成“草结儿”，一把丢入灶膛，一方欢乐的小天地顿时化为青烟流云……
流年似水，冲刷着古朴。年深情地向故乡走来，可那一抹抹翠绿已无影无踪，那一缕缕清香已随时光散去，可曾经的古朴、欢快和吉祥，依然在记忆的枝头摇曳，芳香四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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