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云南十八怪”里有一怪为“火车没有汽车快,不通国内通国外”,说的是20世纪初法国修建的滇越铁路,可从昆明直通越南海防,但小火车的速度太慢,没汽车开得快,那时省内也没有铁路通往国内城市。这样一怪,仿佛从梦境中呼啸而来,带着创伤与梦想,改写了云南历史,成为影响中国近代史的大事。
滇越铁路是世界上迄今仍在运行的为数不多的一条米轨铁路,而碧色寨是滇越铁路上最大的也是最富传奇色彩的火车站。这个历经沧桑的百年火车站,诉说着米轨与寸轨的传奇故事,承载着中国铁路的百年梦想。
碧色寨的每一位老人,都能讲述一些与小火车有关的奇闻轶事,让滇越米轨铁路、个碧石寸轨铁路的正史与野史相得益彰,充满韵味。
我曾多次陪同法国、瑞典、美国、希腊等外国人以及国内文人学者,无数次漫步在碧色寨火车站的黄昏里,聆听村里老人闲聊与铁路有关的老故事。刚去世的碧色寨文物保护义务管理员杨国柱老人,当过10多年碧色寨火车站站长的邹麟昌,干过10余年滇越铁路火车司机的张金亮,爷爷修筑过个碧石铁路的赵振强,碧色寨吉顺祥商号的后人肖综武,祖父到碧色寨行医的陈顺昌,收藏滇越铁路文物的郭永建,以及年轻时在碧色寨当过挑夫的李福云、王家贵、张光亮等老人,都与碧色寨火车站有着各种耳闻目睹的亲身经历。他们大多自祖父那辈起即从省内外各地来到碧色寨闯荡,成为见证碧色寨火车站历史的民间记忆者。朋友杨华曾在前几年采访调查过碧色寨50多名60岁以上的老人,我分享了这份根据录音整理的民间记忆资料。我和驴友曾徒步滇越铁路5天,从碧色寨火车站走到河口火车站共
碧色寨原名坡心,也作壁虱寨,滇越铁路通车一段时间后改为碧色寨,距蒙自市区
根据《中法会订滇越铁路章程》,1900年法国滇越铁路总局在蒙自成立,1901年滇越铁路越南段动工,1903年云南段开工,1909年火车通到蒙自碧色寨,1910年至昆明全线竣工通车。滇越铁路北起昆明,南迄海防,全长
滇越铁路是20世纪初西方最早在中国修建的4条铁路之一,第一条是英国于1876年在上海修建的吴淞铁路;第二条是俄国于1897年—1903年修建的东清铁路;第三条是德国于1899年—1904年修建的胶济铁路;第四条是法国于1903年—1910年修建的滇越铁路。滇越铁路是中国第一条国际铁路,也是如今中国惟一营运的米轨铁路,是世界铁路建设史上最具影响的铁路工程,曾以“卓绝设计、奇险施工、浩大工程”的桂冠与苏伊士运河、巴拿马运河并称“世界三大工程奇迹”。修筑滇越铁路的中上层职员全是法国人,工程技术人员和监工多为意大利人,先后招收中国劳工30万人筑路,死亡8万多人。滇越铁路是一条用中国人的血肉铺就的铁路,可谓“一根枕木一条命,一颗道钉一滴血。”尤其是修建仅
滇越铁路通车后,法国人还想再修支线至个旧、蒙自、建水等地,掠夺滇南矿产资源。滇南绅商决定集资修路,抢在法国人之前修筑连接个旧、蒙自、碧色寨、临安(建水)、石屏的铁路。1913年成立个碧石铁路股份有限公司,1914年开工分段修建,1936年全线竣工通车。个碧石铁路全长
碧色寨奇迹般地成为东西方冒险家们的乐园,在这里会聚了各种肤色、各种语言和各种行当的人群,国内外商号、公司应运而生,著名的就有蒙自海关碧色寨分关、云锡公司转运站、大通公司、三达公司、亚细亚公司、美孚水火油公司、德士古水火油公司、哥胪士酒店等。碧色寨一分为二,一边是中国式的商号、民居建筑,另一边是法国式的火车站、公司建筑,东西方文化在方圆4平方公里的小山村碰撞,吃面包、喝咖啡、品红酒、养奶牛,甚至打网球都在这里兴起。那时在国内大城市见不到的西洋生活,在滇南山村碧色寨却习以为常。抗日战争期间,美国飞虎队在碧色寨设立物资中转站,至抗战结束才撤离。碧色寨至河口铁轨拆除后,名噪一时繁荣了30年的碧色寨火车站逐渐萧条。外国人走了,生意人走了,干苦力的也走了,但还是有很多到碧色寨创下家业的外地人选择留下来,如今成为碧色寨的老村民。
在碧色寨火车站老站长邹麟昌家里,几个老人跟我诉说着那些零珠碎玉的往事。杨国柱老人说,中美建交时尼克松到中国访问,向周恩来提到美国美孚水火油公司有一幢房子在蒙自碧色寨,占地1亩。中央传真到蒙自要求查实,公安部门的人来测量后证实,与尼克松所说的没有一点差距,国家档案中也保存着资料。美孚水火油公司屋顶是铁皮做的,碧色寨人称之为“铁皮房”,从1930年建好后就没有换过。肖综武老人说,他是吉顺祥商号的第三代人,他父亲肖佩铭曾在抗美援朝时捐款2500多万元买过战斗机,肖家收藏着中国人民银行蒙自中心支行出具的捐款收据原件,所言不虚。
在爱好文物收藏的郭永建家,我看到了他收藏的“壁虱寨海关西界碑”“壁虱寨海关北界碑”,以及很多有关碧色寨历史的文物。郭家在村子街口的这幢石头房子就是碧色寨有名的吉顺祥商号,是郭家早年从肖家买过来的。
老人们还爱谈论民国时期碧色寨镇长闵辑五的各种轶事,说历史对闵辑五褒贬不一,其实闵辑五对碧色寨的民众非常好,对繁荣时期的碧色寨有过贡献。闵辑五有个兄弟闵石庸,早年留学日本,后又留学苏联列宁格勒大学,精通4国语言,文化水平较高。闵石庸到碧色寨开办碧山小学,办学形式新颖,小学三年级就开设英语、日语两门外语课,高小班增加野外测量,学生多达数百人,成为当时的滇南名校,如今已桃李满天下。据说2006年碧色寨老同学聚会,来了40个将军、教授级的老人,参加聚会的人有几十桌。
我不止一次沉沦于碧色寨的黄昏,踏着曾经风情万种的米轨、寸轨铁路,还有穿越火车站的北回归线,寻找那些碎落的黄金时光。时间和空间在碧色寨已经凝固,一切都是喧嚣过后的荒凉、孤独、怅然。这种时候,我就戴上耳机,循环聆听那首伤感的音乐《Classic river》。天籁般的哼唱,合着凄婉的旋律,最适合碧色寨遍地黄昏的心境。 米轨和寸轨的速度,终归要被抛在世界的身后。碧色寨不会满足于讲传奇故事,还有延续百年的梦想。当1909年的火车如恐龙般呼啸而来的时候,中国人恐惧过、震惊过,但也奋争过。法国人在我们的国土上修筑了滇越铁路,中国人也靠民间资本修筑了个碧石铁路。从滇越铁路开始,铁路就承载着中国人的耻辱,同时也孕育着中国人的梦想。修建自己的铁路,是碧色寨,是云南,更是中国百年来的一个梦。如今,云南实施面向东南亚、南亚的桥头堡建设,将联合其他国家共同修建从昆明至越南、柬埔寨、泰国、马来西亚、新加坡等国的泛亚铁路,泛亚铁路东线的中国、越南段将会取代滇越铁路的地位。昆明经蒙自至河口的泛亚铁路东线中国段即将完工,一条崭新的电气化准轨铁路就从碧色寨前方经过。
“火车没有汽车快,不通国内通国外”的怪诞历史,终究成为逝去的民谣故事,云南铁路早已通达国内外。作为全国铁路网中惟一的准轨、米轨、寸轨三轨并存的云南铁路网,已能通达贵阳、成都、南宁等城市。在滇越铁路客运停运10年后,泛亚铁路国际大通道的起点玉蒙铁路已于2013年通车,蒙自人时隔多年后又可乘火车出门,火车梦成了每一个百姓都可实现的梦想。而碧色寨这座经典的火车站,历经百余年的沧桑巨变,见证了滇越铁路、个碧石铁路、泛亚铁路的发展史,见证了云岭大地上一节节铺就而成的铁路梦,成为世界铁路史上最富传奇与梦想的一个经典火车站。
大地上总有些事物要被时光抛弃,我们在感叹滇越铁路、个碧石铁路的衰颓时,其实百年前的小火车也曾经淘汰了蒙蛮古道上的大批马帮,淘汰了红河航运上的大量船只。世界只会追逐快速的交通线路,放弃慢速的运输方式。滇越铁路的浪漫归宿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,而碧色寨将建成国家铁路遗址公园,让那段如梦的历史永存下来。 碧色寨火车站,这枚时光项链上的吊坠,挂在大地胸前,永远温暖着我们伤感的心灵,一遍遍如歌吟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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